大革命失败后,在严重的白色恐怖条件下,由于“左倾”错误路线在党内占据了领导地位,共产党人经受着血雨腥风的考验。1929年到1936年,山东省委连续十一次遭到破坏。这是中共山东省委给中央的报告,请求督促江苏行委派得力干部前往鲁南帮助开展工作是其中最重要的内容。此时,34岁的中共党员郭子化正因泗县暴动失败,遭到通缉;两年后,当他再次从永城暴动失败的血泊中逃出生天时,接到了徐州特委下达的新任务:去枣庄,搞工运。
虽然我们已经知道历史的结局,但当回顾几乎由郭子化以一己之力在白色恐怖中打开局面、并以枣庄矿区为中心创建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的整个过程时,还是忍不住要惊叹:这实在是一个不应被湮没的传奇。
枣庄位于山东最南部,乘高铁到徐州不过十几分钟。1932年,郭子化从徐州出发到枣庄,用了整整两天,此刻,他是游方郎中庞沛霖。路过台儿庄时,“庞先生”没有选择直达枣庄的火车。毕竟,不久前,枣庄煤矿的工人大罢工遭到残酷镇压,罢工的领导人田位东、郑乃序惨遭杀害,此时的枣庄,到处都是特务,满载着外来人口的火车,自然是当局盘查的重点。一路血雨腥风,他清楚敌我力量之间的悬殊。在一步步靠近枣庄的这两天里,也许他一直在思考,这一次,党交给他的任务,该如何完成?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枣庄不过是峄县北部一个因煤而兴的工业小镇,但坐落于此的中兴煤矿公司已是当时中国民族资本独资经营的最大煤矿:国内规模产值能够超过中兴的只有两家:一是中英合资的开滦;一是日本独资的抚顺。1923年,中兴煤矿公司职工总人数已超过8500人。追求利润是资本的本性,煤矿工人在旧社会所受压迫之沉重,在各行业中都是极其少见的。1923年11月,在中共三届一次中央执委会决议案中,中央指出:“山东之坊子、淄川、博山、峄县等处矿工运动,山东同志应把他和津浦胶济路工运同时并重”。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会长 丛亚东:中共六大是在苏联开的。共产国际米芾在主持这个事对我们(参会)的党代表、候选人啊都有他们的态度,也刻意强调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政党,这时候它就要加强工人运动,要在工人阶级集中的地方、特别是产业工人集中的地方,要做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山东省委包括后来的江苏省委,翻来覆去的向枣庄矿区派干部,而且派的都是比较重要的、比较得力的干部。
1926年到1932年,鲁苏两省党组织多次派人到枣庄开展工运工作,均未取得成效。
1932年夏,时任徐州特委书记的冷启英将这一任务交给正在逃亡中的郭子化时,形势已经变得更加严峻。
原中共徐州特委书记冷启英之女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会长 冷冰:当时情况很复杂,他为什么告诉大爷(郭子化)不要去找地方党组织呢?因为徐州的共产党领导人叛变了。你不知道底下哪些人跟他是联通的,你晓得吧?
在徐州地区第一个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小组的名单里,冷启英和郭邦清的名字赫然在列:郭子化,字邦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五四运动的洗礼,在徐州七师,他们一起组织“赤潮社”、创办《赤潮旬刊》,回到家乡邳县后,又共同推动了新邳学会的成立,有关研究者认为,这是马克思学说在中国乡村的第一次公开传播。
冷启英了解郭子化,知道他定能慨然受命;郭子化对冷启英的信任也是不言而喻的。为安全起见,冷启英决定始终与郭子化保持单线联系。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会长 丛亚东:田位东、郑乃序罢工失败之后呢,给当政者的震撼很大,所以他们加强了这边的统治力量。这边的白色恐怖很严重。
此时,仅中兴煤矿公司在册矿警就有822人,在原有的公安督察队和矿警之外,军阀韩复榘
又派驻了一个团的兵力。
在枣庄,一个没有保人的外地人,住宿不能超过三天。当时组织能够提供的活动经费极其有限。郭子化唯一能住的大概就是宋二开的“相窑”。
相窑的外观和普通客栈没什么区别,但这里只住打拳卖艺测字算卦的手艺人,因为强调个“义”字,所以价格非常低廉。
可是,郭子化到枣庄的这天,因为宋二媳妇命在旦夕,就算有保人,相窑也不纳客了。
中共枣庄市委党史研究院副院长 王蕾:对于郭子化来说,经济上的困难是贯穿始终的。但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那种血雨腥风之后的胆战心惊是现代人无法体会的,这么多同志被屠杀以后,坚持工作的人得有多大的勇气?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秘书长 李晶:他面对的困境是我们现代人用语言难以描述的,随时有生命危险。那个时候他只有靠理想和信念的支撑,产生内心宏大的力量,才能扛得住这个巨大的压力。
4月25日,电影《青春之骏》在枣庄上映,主人公马骏,京津地区著名的学生运动领袖,五四时期,他和周恩来共同创办了觉悟社,是郭子化的同龄人,在大革命失败的白色恐怖中,他临危受命由苏联归国,担负起中共北京市委党组织的恢复和重建工作;被捕后,他丝毫不为敌人的威逼利诱所动,慷慨赴死。
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家马骏烈士之孙 马丽颖:当时中国千疮百孔,这些青年人家庭都是殷实的家庭,他们把国家民族这么大的责任、重担他们担当了,这一代人的付出,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国富兵强,所以今天的中国,站起来了、强起来了、富起来了!是因为一批人倒下了。他没有看到这一切,但他传达给他家人的,就是等待,中国会变的!
记者:就是说他很有信心!
马丽颖:他很有信心!他笃定了这种信心!中国一定会变的,人民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马丽颖告诉我们,马骏一定和五四运动时期徐州地区的学生运动领袖郭子化有过某种交集,也许见过面,也许通过信。这些我们今天已无法确定,但我们相信,独自挑着药箱来到枣庄的郭子化,并不是一个人。那些倒下的同志们都站在他的身后,他接下了他们肩上的担子,要为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赴汤蹈火。
时间回到1932年枣庄的那个夜晚,郭子化在宋二将信将疑的注视下开出了最后一味药。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会长 郭晓峰:她这个病情很严重,当时都摸不着脉象了。用咱们现代人的话来说,已经病危了。听说这个情况他(郭子化)就跟伙计说:我就是个郎中,不妨让我试试。结果呢,两副中药,血就止住了。
在枣庄,宋二内联警察,外通江湖,他对救了自己媳妇的郎中感激涕零,自然成了最可靠的保人。就这样,“庞先生”郭子化每日以行医为掩护,广泛联系群众,不仅彻底治好了宋二媳妇的病,还跟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党员邱焕文取得了联系。
1933年初,郭子化的同春堂药店在枣庄老街西门外的鸡市口开张,这间药店虽不起眼,但它很快就成为枣庄党组织的活动中心、见证了共产党人的理想在枣庄薪尽火传。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秘书长 李晶:原来的清真寺就到这座房子的山墙位置。
记者:这个地方是清真寺的后墙的话,那我们站的地方就已经不是清真寺了?
李晶:已经出了清真寺的围墙,到了鸡市的东首。他(郭子化)非常聪明的发现了中兴公司与回族聚居地的一个结合部, 我们现在走的距离大概有50米,出了门100米左右就到了同春堂所在位置。
同春堂药店地处相对封闭的回族聚居区,又离中兴公司工人聚居地不远,既隐蔽又方便,对于郭子化即将开展的革命工作非常有利。
记者:那同春堂,当时你小的时候感觉到它有什么不同吗?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秘书长 李晶:它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建筑,和周围的建筑没有什么区别。由于郭子化他在回族的聚居地,他吃鸡都请阿訇亲自宰牲,他行医呢,困难的群众他又不要钱,拉近了民族感情,做起来他的革命工作的时候如鱼得水。
随着工作的开展,郭子化又将沛县支部的丛林等同志调来枣庄,中国共产党在枣庄的工作逐渐恢复开展起来。
原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秘书 原福建大学副校长 丛林:庞先生 庞沛林是看病的先生 我们就是学徒的 就这样来开展党的工作 来掩护工作的。
枣庄老街因为地势低洼,也被叫做“大洼街”,大家都说“螃蟹来到洼地里,就要发了!”庞先生的确发了,在这里,郭子化发展起了枣庄历史上第一批少数民族党员。同春堂对面广仁医院的老板褚雅青也很快被郭子化发展入党,广仁医院随即成为党组织的秘密接待站。
病有万端,药有万变,庞先生擅长辨证施治,药到病除。1932年底重建了枣庄矿区党支部、1933年春重建了枣庄矿区工委,在他发展的党员里,有工人、农民,以及教育界、医药界的人士,韩复榘派驻到枣庄的一个团里,有六挺机枪,其中四挺已经掌握在共产党员手里。1933年5月,在他的领导下,枣庄工人运动史上第一次取得了分花红斗争的胜利。
中兴公司的8500多人里,除了600多名职员和2800多名“里工”外,还有5000多名“外工”。里工是正式工,有固定工资,还有“花红”等福利,“外工”干一天算一天的钱,不仅没有任何福利,工资也远远低于“里工”,很多人连起码的温饱都难以维持。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会长 丛亚东:丛亚东:郭子化他们就是分析了外工和里工的这个巨大的(待遇)落差,他们诉求的不同,有层次的、有节奏的把一些工会会员(纳入进来),甚至于通过做黄色工会的工作来实现红色工会的意图。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秘书长 李晶:在我们的工人代表及一些党员被军警抓捕的时候,郭子化发动外工的工会,把整个火车站包围起来,让军警无法把我们的工人和党的领导同志押送到济南,迫使资本家承认了花红的再分配,花红也要分给外工,取得了罢工的胜利。
争“花红”的成败关系到大多数人的切身利益,一下子就把5000多名外工发动起来了。罢工前,郭子化他们在深入了解枣庄矿区实际情况的前提下,认真分析了以往历次罢工失败的原因。这一次,党员不直接出面,出面交涉的都是有威望的党外代表,党内进行了明确的分工和周密细致的组织安排,各路消息畅通,整个罢工过程都是可控的。通过事前的深入宣传,这次罢工也取得了“里工”、“矿警”和“黄色工会”在道义上的支持,全矿上下呼声一致,资方不得不满足工人的要求。
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研究会副秘书长 李晶:这个理论的学习它不容易,它需要一个先进的知识分子的引领,而里工和职员当中有这样的人啊。 你说共产主义1+1等于2的时候,当这个道理无法进行驳斥的时候,它就是没有办法被打败的真理。这些坚守真理的人才能够抛弃家业、甚至于自己的生命和亲人,去无私地为工人阶级、农民为了他们的利益,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最大多数人的根本利益去抛头颅洒热血。
此后,这种秘密工作与合法斗争相结合的斗争方式、“积小胜为大胜”的斗争原则贯穿了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整个白区工作的历程。郭子化要在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重的枣庄,摸索出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