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地处鲁西南丘陵地带,盛产青山羊。青山羊在山中爬高跳低的吃草长大,山草中多有野草药,羊吃百草,浑身是宝,吃了野草药的青山羊,只只膘肥体健。其肉性温,大补,鲜美异常。“鲜美”两字皆与羊有关:鱼羊为鲜,羊大为美,羊肉汤的滋味,啧啧!能不鲜美吗?
那时在繁华的街市口也有羊肉汤锅,两张条石的桌子,几块半头砖或石头蛋,一个用树枝搭的棚子,便是羊汤锅的全部。羊肉汤锅的顾客主要是拉毛驴车赶脚的,只有他们手头活泛,是半集体半私人的“打工者”,挣的钱每月上交生产队15块,买壮劳力的全额工分,其余的归自己。赶脚的都是出力汉,一车拉一吨左右,一趟就是五十多里地。这样的力气活仅靠瓜干煎饼的能量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便靠每天三毛钱一碗的羊肉汤补能量添力气。赶脚的多是十来个人一帮,一到羊肉锅,最忙的是烧锅的,加劲的烧也烧不够喝的,一个人都能喝十来碗羊汤,光喝汤不吃肉。
滕州的规矩是羊肉按斤要钱,羊汤不要钱,尽喝。滕州人到西安说来碗五块钱的羊肉汤,等端上来,左捞右捞不见半点肉星,气得找老板,老板说:“你只说要羊肉汤,根本没说要羊肉呀!”到单县喝完第一碗羊肉汤大呼小叫添汤时,惹得服务员直翻白眼:“不给钱,还想再喝汤,美的你!”得,单县羊肉汤从不添汤,添汤要另给钱。滕州人一说起这,就浑身的豪气:还是我们滕州大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滕州买了羊肉后却有白喝的羊肉汤。另一个让滕州人豪气的是盛羊汤的碗,大,叫海碗,大小与《秋菊打官司》中村长吃饭用的那个差不多,只不过滕州人用的碗多是佛山瓷或淄博瓷,白而细腻,不像村长的那个糙、粗、黑。在济南吃东坡肘子,服务员问要大碗还是小碗,当然大碗,滕州人嘛,这还用问。东坡肘子端上来,跟滕州的茶碗差不多,怒呵经理,见多识广的经理一听口音、一问原委,耐心解释:东坡肘子是南方菜系,碗的大小哪能与咱山东相比,更不能跟滕州的海碗相较。听后释然,便笑:老爷的,要是小碗还不是跟喂鸟的鸟食碗一般大。与这一拚的逸闻是南方人来滕州喝羊肉汤,南方人饿得厉害,直嚷:来碗大碗羊肉汤!大碗羊肉汤上桌,南方人吓傻了:莫不是用小孩的浴盆给我盛的羊肉汤吧,这哪里是碗呢?说远了,还是说赶脚的在羊汤锅喝羊汤。十来个人一人十来碗,光凉水就得两三桶,烧得慢了还急,赶脚赶脚,急等着赶脚下的路么,时间等不起呀。后来汤锅的想了个办法,锅底倒扣一个海碗,锅底的火只要把倒扣在海碗中的水烧开,向上一冲一冲,锅面上就像开得咕嘟咕嘟的,任你刚加入一桶凉水,羊汤锅也立马咕嘟咕嘟的“开”欢了,舀到赶脚的碗中,喝去吧。好在赶脚的人体格壮,喝了也没什么三灾六病的。
后来,这种办法成了公开的秘密,喝羊肉汤的渐少。于是便有了回锅羊肉汤,绝对烧开的。先把羊肉放在大锅里熬汤,有人来喝时,把大锅中舀出的汤再用小灶急火烧开,两次进锅,故称回锅羊肉汤,也叫二进锅羊肉汤。这样一折腾,不但保开,而且羊肉的羶味也去了大半,更合人的口味了。滕州光有名气的羊肉汤就有鲁寨、羊庄、木石、山亭、西集等二十多家,一家一家地喝,保你喝两个月不重口味,各有风格,妙不可言。不论如何,一个共同点羊肉汤还是羊肉汤,青山羊熬的汤白嫩白嫩,肉炖得烂而又有咬头,佐料是红彤彤的辣椒油、绿油油的青芜荽、酸溜溜的陈年老醋,一口下肚,香、辣、酸、咸,不留神就会把舌头咽下肚去。中国地域上西酸东辣,滕州人热衷于酸辣,这大概是滕州人是从山西大槐树老鸹窝迁徙而来的证明,要不然为何对酸情有独衷呢?滕州还有一种独特的风味小吃,叫酸辣汤,光名字就叫人胃口大开。滕州人请客绝不说“走吧,星级宾馆”,那样太隆重,吓人;滕州市人常说“请你喝个羊汤,赖呆场”,热乎之中透着随便,绝不村俗,真是“大俗者大雅”,但你也不要以为真是羊肉汤赖呆场,一开吃,比星级还星级,不过准有羊肉汤。
滕州人在外地久了,想家,想什么呢?馋羊肉汤。外地的羊肉汤不过瘾,不解馋。于是便有滕州人把羊肉汤锅开到外地,省城济南泉城路上有大横幅广告“滕州羊肉汤”,高架桥旁也有,不用问,一准是正宗滕州羊肉汤,别的地方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横幅广告,不会那么豪气冲天。到过美国的朋友讲,唐人街上中国名吃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羊肉汤。滕州人何不在羊肉汤深加工上再进一步,制成羊肉汤易拉罐,申请专利,以“神州第一汤”为品牌走向世界,到美国与加州牛肉面一决雌雄呢?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