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拍摄于1947年初，坐在坦克上的陈毅一脸春风、志得意满。此时，刚刚组建的华东野战军，在他的指挥下，不但取得了鲁南战役的重大胜利，还拥有了第一支装甲特种部队。这对于当时多数仍然以小米加步枪为主要装备，与国民党军队作战的其他人民军队来说，无疑是令人羡慕的。其实，不但陈毅座下的这辆坦克是鲁南战役中的战利品，就连他身边的驾驶员，还依然穿着国民党军的美式制服。

    万剑锋83岁（时为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士兵 原济南军区装甲兵训练处副处长）：坦克驾驶员就是我。

    在济南市新庄小区，我们寻访到了已经83岁的万剑锋老人，他就是照片上的两位坦克驾驶员之一。

    万剑锋83岁（时为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士兵 原济南军区装甲兵训练处副处长）：那个时候是我开的，陈毅出来了，出来以后，看样子，相当高兴。他因为还没有坐过坦克，第一次坐，挺高兴的。以后呢，他要下车了。他就打了个招呼。拍个照片，大家在一起拍个照片，很亲切。

    而当时，万剑锋才刚刚从国民党士兵成为解放军战士不到两个月。照片上的另一个坦克兵叫赵宝成，我们在济南也找到了他。

   赵宝成80岁（时为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士兵 原济南军区坦克八师修理科长）：因为他（陈毅）讲话，叫我上去，上去转了两圈。

    在成为人民解放军战士之前，万剑锋、赵宝成都是原国民党军第一快速纵队的坦克兵，他们的团长正是蒋介石的二公子蒋纬国。第一快速纵队号称“国军精华”，是抗战时期由美国人装备和训练的印缅远征军的装甲部队，曾经在抗日战场所向披靡，让日本人闻风丧胆。从坦克、战车到手表、钢笔，这支被美国人武装到牙齿的铁甲军回国后，蒋介石钦点，宋美龄亲自到车站壮行，径直把他们送到了鲁南内战前线。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那个兵很阔气的，高级手表，美国的派克钢笔，那时候讲，算最高级的了。

    赵宝成80岁（时为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士兵 原济南军区坦克八师修理科长）：服装都是美式的，皮鞋、工作服、套装，都是咔叽布。

    队伍中除了万剑锋、赵宝成的顶头上司蒋二公子，还有老蒋的外甥俞济时指挥的80旅，真可以说是一支国民党的皇家部队了。而与第一快速纵队配合作战的，是蒋介石的前侍从官、黄埔一期高材生、已经荣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国民党整编26师中将师长马励武。

杜广仁80岁（时为鲁南十师战士 原舟嵊守备六师副师长）：国民党的部队当中，除了五大主力以外，那就数到26师，再加上他的师长也是蒋介石的亲信，曾经跟着蒋介石当过随从副官。

    10月，国民党整编26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先后攻陷峄县、枣庄，直逼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马励武放出豪言，打到临沂过春节！不料，一语成谶，在此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与此同时，陈毅、粟裕的部队已经被国民党25个整编师分4路从南、西、北方向压缩在了苏北、鲁南地区，形成了半包围状态，整体局势十分不利，究竟从哪里打开局面？这是当时陈毅、粟裕都在缜密思考的重要问题。

    康明才86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营长 原浙江省军区司令员）：那时候（宿北战役）打完预三旅之后，就考虑下一个战役选哪个地方，当时选的有两个方向，一个事歼灭74师，74师在涟水一带，第二个方向就是打26师，回鲁南。

    在慎重权衡了整体态势后，陈毅、粟裕决心集中27个团的兵力，首先歼灭强敌整编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从鲁南破局。这一决心立即得到中央军委的肯定，毛泽东立即批准。

    康明才86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营长 原浙江省军区司令员）：经过中央批准，感觉得呢，打26师比较好 ，26师当时比较突出，在我们山东比较突出，而且呢对我们山东影响很大 。

    鲁南战役从定下战役决心到战役发起只有八九天时间，战前准备工作十分紧张。

    谷红92岁（时任山东野战军组织科长 原南京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到了鲁南以后才知道，是打马励武 26师，快速纵队，那部队很多。

    战役第一阶段的兵力部署是陈毅、粟裕在北上途中完成的，作战命令规定，各参战部队均应于1947年1月1日拂晓前进入指定地点，战役发起时间为1月2日24时。

    朱永良83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战士 原舟山警备区司令员）：一路连续行军 从苏北到咱们那里将近有100多公里吧，夜里行军，白天不能行军，白天暴露企图，那就不行了，作战意图一暴露就不好了。

    时间已经到了1947年的元旦， 而此时，已经进驻到离临沂城还不到40公里的国民党军整编26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对陈、粟策划的这一重大作战行动却毫无察觉。

    赵广胜78岁（马励武房东）：马励武就直接住这个院里了，住堂屋里，电台往外发电 。

    身经百战的马励武这一天里可能犯下了他军事生涯中最致命的一个错误——他离开自己的指挥位置，把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副师长和参谋长，到峄县城里欢度新年、元旦去了！

    元月2日晚上，他特意从徐州请来戏班子，邀请了许多人，一起到峄县这座教堂里看演出，庆祝新年的到来。1947年1月2日晚10时，前方传来的枪炮声打断了马励武的雅兴，陈毅、粟裕指挥的部队，比原定计划提前两个小时突然对敌发起了全线攻击。

    康明才86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营长 原浙江省军区司令员）：秘密的接近，敌人没发觉，当时决定偷袭，偷袭不行就强攻。二营在10点钟的时候准时打响了。

    郭明泉（枣庄历史学者）：我身前的这个山就叫平山，这个村子呢叫平山前，在这里打响了鲁南战役的序幕。

    康明才86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营长 原浙江省军区司令员）：8连把这个山头打掉了，而且在全团第一个，才用了40分钟，影响很大。

    在鲁南战役中第一个取得战场胜利的连队，战后被鲁南军区命名为了“平山连”，时间虽然过去了60多年，这面光荣的战旗至今仍然飘扬在舟山警备区海防前沿。

    战斗进行到1947年1月3日傍晚，仓皇应战的26师和快速纵队在突然和强大的打击之下，已经丢失了大部分外围阵地，被分割包围在了以师指挥部马家庄和太子堂为中心的狭小区域。最高长官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峄县城，想就地指挥情况不明，想突前指挥很快被打回城内，前线、后方只能电台明码呼叫。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他师长擅自离开岗位，马励武，上级以后讲的，我们也不晓得，到峄县干什么呢，度周末带着小老婆，把指挥权交给参谋长，结果参谋长的师部在马庄，叫张明那个营打掉了，这指挥所一打掉了，群龙无首了，下命令向峄县突围。

    3日晚，陈毅、粟裕下令对以26师师部马家庄、太子堂为中心的守敌发起总攻。经过彻夜激战，26师师部及其两个旅已被歼灭，第一快速纵队也被赶到了漏汁湖里。

    朱永良83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战士 原舟山警备区司令员）：打的比较好的，也比较快的，总共也就是3个小时，就把马家庄全部占领了。晚上打进去，敌人在拂晓，从向城突围，就往峄县跑，峄县跑以后，第二天早晨，我们部队就打阻击，爬坦克，敌人有封锁沟，兵可以过沟，坦克不能过，只有那一条线上。

  4日清晨，一场雨加雪飘然而至，老天抛弃了曾经耀武扬威的快纵。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确确实实是老天爷帮我们忙，天助我也，真是不下雨，老老实实的讲，我们打不过人家的。

    漏汁湖，当地人称糖稀湖，意思就是这里的泥土一遇到水就像熬开的糖浆一样粘稠，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越接近敌人，那个雪下得越大，那走路，你像穿这样的鞋子，根本不可能的，咱们北方那个鞋子都老布鞋，早就趟掉了，那个泥巴，不知道怎么搞的，插进泥里腿就拔不出来。

    落荒而逃的国民党军快速纵队身陷如此境地，真是应了那样一句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韩振举90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教导员 原舟嵊要塞政治部副主任）：他那些坦克也不是有队形的摆着退的，摆着上城里峄县城，乱七八糟这里一辆那里一辆，打炮上这里打一炮，上那里打一炮。我们都混到一起了，那个叫什么，漏汁湖吧，叫漏汁湖。都粘在那里去了。

    为了拯救陷在漏汁湖里的快速纵队，困在峄县城里的马励武请求徐州的空军给予支援。当粟裕从缴获的报话机里侦听到这一情报后，马上命令部队布置起地空联络标志。果然援救物资如数落在了他的手里。

4日上午10时，在雨雪交加的漏汁湖里，粟裕命令参战的左右纵队，对第一快纵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韩振举90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教导员 原舟嵊要塞政治部副主任）：以前也没看到过坦克，以前过去在山沟里住，你连个铁路都不知道 战士过铁路，都去摸摸铁路是什么样的。

    参加鲁南战役的山东和华中部队，多数战士使用的还是抗战结束时的武器，大多数人不但没有打坦克的经验，而且没有见过坦克，而此时的第一快纵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实战教材。

    方明86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副指导员 原27军60师副政委） ：四个手榴弹一包，去了三个人，一上去以后呢，我们机关枪都掩护他们。爬上去了，爬上去，东招西找，找不到洞啊，他都关在那里的，这应该往哪里站啊，没有啊，到处找都没有，最后呢，爬下来了。你看爬上去又爬下来了。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当时第一次看到坦克，心里边都有些慌，怎么打它呢，不太好打呢，手里边有火药瓶、手榴弹打它。

    虽然快速纵队大部分坦克陷在泥泞中失去了机动性，因为有钢铁装甲繁荣保护，仍然具有较强的战斗力。没有任何打坦克经验的战士们就用手榴弹、炸药包甚至铁锹和镐头做武器，创造了许多战争奇迹。

    康明才86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营长 原浙江省军区司令员）：当时呢，我们又没有炮，只能用手榴弹，用枪打，用小包炸药爆，只能这样打，用了40分钟左右，就把突围的敌人（消灭了）。除了三辆坦克跑出去了，三辆坦克在前边没堵住，除了这三辆坦克以外，都叫我们缴获了，缴获了七辆坦克，两辆汽车，将近100个人。

    朱永良83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战士 原舟山警备区司令员）：打掉敌人汽车以后，坦克挡住，我们团缴获了4辆坦克，那么22团其中一个排长，一个班的副班长，张学安同志，缴获了两辆坦克，他会死爬坦克英雄。

    舟山军史馆里的这幅画，描绘的就是坦克英雄张学安当年战斗中的情景，在宁波部队干休所，老英雄对当时的记忆依然清晰。

    张学安84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班长 原普陀要塞副司令员）：它跑着，我们追着，我看到敌人上下的（地方），有个炮塔，它转的，车厢上有抓手，上去我就抓住它了，抓住就爬上去了，爬上去以后呢 也没办法，转来转去，我就扒在炮塔上，它转，转了以后，它还开呢，我让它带了我两公里多呢，你反正死也不下来，敌人老是在炮塔里头，老是顶，想出来，那我能叫他出来了？

    赵宝成80岁（时为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士兵 原济南军区坦克八师修理科长）：嗨，谁还打 车子上满满都是人，那炮塔根本都转不动，现在就是一句话，兵败如山倒。

    到4日下午3时，除了7辆坦克冲出绝境逃到峄县外，整编26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共3万余人全部覆灭。

    黄义兰71岁（万剑锋夫人）：他跟我讲过，在印度、缅甸，跟日本打仗，打了三年胜仗，回国以后，只用了几天的功夫，就叫共产党把国民党消灭了。

    这是鲁南战役的第一阶段，也成峄东战役，陈毅、粟裕指挥的部队，用相对落后的武器，不但打败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在攻打敌人的机械化部队方面积累了经验、树立了信心。在创造战争奇迹的同时，还把敌人数十辆坦克和几百辆汽车全部俘获，让部队的武器装备水平短时间内发生了质的飞跃。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可发财了，东西真多了，同志，我们一个连，一个战士得，第一次（得到）新式武器是什么呢，加拿大冲锋枪。

    韩振举90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教导员 原舟嵊要塞政治部副主任）：打完仗以后，东西很多，我们不好说，国民党师部汽车拉的，吃的，用的，有的是，那些饼干又是衣服，穿的军官的那些，现在叫羽绒服，他那个时候冬天是新羽绒服，我们得了很多没人披上一件。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我们第一次吃到牛奶罐头，夜间战士用刺刀抠，我说你们抠什么东西，他们说排长你来，我们和牛奶，吃牛肉罐头，啥东西，咱听都没听说过，好的，尝尝，真好喝的，比现在的牛奶好喝，吃牛肉罐头。

    韩振举90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教导员 原舟嵊要塞政治部副主任）：那时候缴获的东西很多，我要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俄国毯子，第二个是一双银筷子，银筷子吃了一顿饭就丢了，吃饭的时候（银筷子）打牙，没什么意思。

    歼灭国民党军整编第26师及第一快速纵队后，陈毅来到了漏汁湖战场，有着诗人素养的陈毅，止不住诗兴大发，高声吟唱出了一首战斗诗：

快速部队走如飞，印缅归来自鼓吹。

鲁南泥泞行不得，坦克都成废铁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