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1月28日,法国外交部会议厅,巴黎和会就中国山东问题进行专场讨论,顾维钧代表中国政府申诉立场。他说:“山东省是中华文明的摇篮,孔子和孟子的诞生地,对中国人而言,这是一块圣地。全中国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山东省,该省在中国的发展中总是起着重要的作用。”
80年后,反映巴黎和会的电影《我的1919》里,演员陈道明展现了顾维钧人生的高光一幕。电影中有一句经过艺术加工的台词,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中国不能失去山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这话虽然有所演绎,但是表达出的观点却得到了世人的普遍认同。那么,从中国文化全局来看,山东的地位为何格外重要呢?
(一)
中国地域广大,幅员辽阔。在中华文明发展的长河中,各地的贡献均有差别,各个时代也有不同的重心所在。在中华文明发展的早期,尤其是被当代学者称作中华文明“轴心时代”的春秋战国时期,山东地区作为中华文化发展的“重心”,对中华文明的发展做出过独特贡献。傅斯年在《夷夏东西说》中说:“自春秋至王莽时,最上层的文化只有一个重心,这一个重心便是齐鲁。”
自20世纪30年代在山东发现龙山文化以来,大量考古发掘证实,以泰山周围为中心的海岱文化区,是一个由后李—北辛—大汶口—龙山—岳石依次组成的自成序列、独立发展的文化区,而且是黄河流域发展程度很高的核心区域。
周封天下,特重齐、鲁。周武王“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将姜太公与周公这两位灭商统帅和安邦首辅分封齐、鲁。
封姜太公于齐,意在建立镇抚东方的军事重镇;封周公于鲁,则意在承传发展周文化于东夷之地。周封齐之后即授姜太公以“五侯九伯,实得征之”的征伐大权,成为后世齐国称霸的基础;而封鲁之时,则特别将一些传世文物、典策、器物以及主持王室祭祀的职业官员配送于鲁,使仅供周王室使用的“四代之器、服官,鲁兼用之”,让鲁国享有“王礼”。这些做法都在立国之初为齐鲁奠定了成为东方文化重镇的深厚基础。
鲁国后来成为礼乐文化中心。首先在于它秉持周礼,以礼治国,各国诸侯大多因尊周礼而尊鲁。其次,鲁大量保存了周王室及各诸侯国的礼乐典章。孔子之时,鲁有存诗三千余篇,经过孔子整理,“皆弦歌之……礼乐自此可得而述”,成三百篇之《诗经》。可见,到春秋末期,鲁国无论在典籍器物保存,还是在文化人才的聚集上都是集大成之地,周代的礼乐文化确已集中到鲁国。
齐国后来以霸业成为当时诸侯各国政治、文化交往的中心。齐桓公在管仲辅佐下,于春秋前期成就霸业近半个世纪。其对文化的提升在于:称霸是以主会盟、尊周室、倡礼义、伐戎狄、护中原为其主要内容。其霸业成为一种备受称赞的“仁”举,主要靠的是诸侯会盟而不是武力征服或战争。
(二)
春秋末期,齐鲁文化的“重心”地位提升到一个新阶段。
“重心”地位的第一个表现,是孔子的出现。
孔子开中国私学教育先河。他借重鲁国丰富的文献典籍,整理三代以来古文献,编定“六经”,打破了历史文献典籍被贵族垄断的局面,使之走向社会,传之后世,使齐鲁成为三代以来历史文献汇萃整理之地、传世经典产生之源。
孔子为齐鲁之地培养了大量人才,身通六艺者有72人之多,以鲁人与齐人为最多。人才丰富的重要体现,就是诸子多半出齐鲁,齐鲁成为诸子之源。
《汉书·艺文志》列“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从其代表人物来看:儒之孔、孟,墨之墨翟,都是鲁人;阴阳家之邹衍、邹奭,都是齐人。儒家大师荀子虽为赵人,但年十五游学齐国稷下,“三为祭酒”,久居30余年,实可作齐人看。其余三家,亦与齐鲁关系密不可分。
“重心”地位的第二个表现,是百家争鸣的中心在齐鲁。
齐国都城临淄设有稷下学宫,时间长达一个半世纪,影响整个战国之世,人数多至“数千人”。当时各国的学者,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稷下学宫,展开自由争鸣。稷下学宫存在时间之长、规模之大、百家学者之多、影响之深远,都远非其他机构可比。稷下成为战国时代最大的学术活动中心,也是百家争鸣的主要基地。
“重心”地位的第三个表现,是儒墨“显学”在齐鲁。
战国诸子之中,儒墨并称“显学”。这两家源于齐鲁、兴于齐鲁,在当时是影响最大的学派,其共同特点,一是弟子众多,二是支派林立,三是影响巨大,四是品次极高。无论是人文科学,还是自然科学,齐鲁大地都达到了那个时代的高峰。
“重心”地位的第四个表现,是兵学发达。
春秋战国时代历经五百余年的诸侯争霸,列国纷争,从军事哲学及实践经验上进行理论总结而成丰硕之果,首推齐国军事家。先秦时代号称有六大兵书,即《六韬》《司马法》《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兵法》《尉缭子》,前四种皆为齐人所著;而著《吴子兵法》的吴起是卫国人,也曾在鲁国出仕多年。齐人中的军事家,除享誉世界的孙武、司马穰苴、孙膑外,像姜太公、管仲、田单,乃至田忌、齐威王都是卓尔不群的军事家。
(三)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中国文化的分水岭。从此,儒学由诸子百家之一的学派上升为一国独尊的官学。孔子汉代封公,北魏时封“文圣尼父”,即有圣人之名;唐玄宗时封“文宣王”,北宋则封为“至圣文宣王”,自此圣人成为孔子的代称。非但如此,其弟子后学也因之称“圣”:颜回称“复圣”,曾子称“宗圣”,子思称“述圣”,孟子称“亚圣”。
于是,山东成为圣人们的故乡。
自西汉至清末的2000余年,以孔孟为代表,以“三孔”、“四孟”为标志物,对中华文明的发展,发挥了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达到的文化影响力。山东大地在增强民族凝聚力、维护国家统一、弘扬传统文明中的贡献,也是其他区域难以企及的。
文化的影响力是持久的。山东人既有圣地之人的自豪感,也有礼义之邦的自律,形成特殊的道德风气。
一是崇德之风。特重道德修养,以德传家,以德为尚,成为道德模范之乡。二是重教之风。崇文尚德是山东人传承不息的社会共识。三是尊老之风。所谓“孝为百行之元”,山东人特重孝敬父母。
正因如此,钱穆在《中国历史精神》中说:“中国各地区的文化兴衰,也时时在转动,比较上最能长期稳定的应首推山东省。若把代表中国正统文化的,暨如西方的希腊人,则在中国首推山东人,自古迄今,山东人比较上最有做中国标准人的资格。”
进入新时代,山东成为文化“两创”的首倡地。拥有如此殷实的文化家底,探索开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新路径,山东自然责无旁贷。
(大众新闻记者 张九龙)
责编:张修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