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老家地里庄稼的收成好坏,直接与所施肥料好孬有关,土杂肥则是当时唯一的当家者。于是有关肥料的口诀就多了起来,说种地没有鬼,全仗粪和水。说庄稼老头不要犟,一个粪底一个样。 还说羊粪如虎,牛粪如土。猪粪肥,羊粪壮,牛马粪肥跟着逛。 每天早上也常见许多人背着粪叉子遛着拾粪,也偶尔见有人慌慌往家跑,问了也不答话,进了家门直奔厕所,呵呵,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有一天生产队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说公社给咱生产队分了一车氨水。社员们都不懂,问是什么东西,队长说氨水就是骚水,是一种肥料,得到各塔埠的枣庄市化肥厂去拉。于是就向大队要了辆拖拉机,去拉氨水。 氨水是用氨水囊拉来的,放在拖拉机上,鼓鼓的一个大包,像足月待产的孕妇肚子,“胎动”得很厉害。大家都围上来看稀罕,打开后,一股呛人的骚味快速弥漫开来,熏得大家忙捂嘴擦眼,闪到一边。氨水不能直接浇地,或用小桶分装,在麦子的一旁刨个浅坑,像喂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地浇下,然后再用浮土覆盖;或直接并入浇地的水流,随水浇灌。 骚乎乎的氨水很多人不敢招惹,怕像硫酸一样伤人,生产队长见任务很难分配,就深入浅出地给大家讲氨水的好处。他说骚东西不见得孬,下半夜要有个骚娘们去找你,你肯定不会饶了她。说小母羊要是不发骚调腚,大公羊就不敢往前围,就带不上羔。所以说氨水的骚是正经骚,骚的好,骚的及时,骚的正确。 后来大家也都逐渐接受了氨水,一比较浇了氨水的庄稼是比没浇的好不少,就赞叹,说看来这骚水水真还行来,骚得好!到了后来,竟发展到有人用毛巾或褂袖子偷偷去蘸氨水,然后带回家,用水冲洗后狠狠拧出来浇菜。有个卖羊汤的提出了个人怀想,说自己到哪里都会有人说出来是煮羊汤的,因为身上有羊膻气,要是枣庄化肥厂的人不得一身都是骚味啊?有人就反驳,说羊膻气因为有羊油,氨水里面没有油,人身上粘不住骚味。 氨水用了不长的时间,就出现了碳酸氢氨,闻着也是骚气冲天。老百姓给它起了个也不外气的名字,叫骚肥。有人竟把碳酸氢铵和氨水分出了性别,说骚肥一压一挤就发硬,是个男的;氨水的闻着骚却不伤人,该是个女的。也有人说,骚肥和氨水本身就是两口子,不信你试试,抓把骚肥攥硬它,放氨水里得过好大一会才会化! 碳酸氢铵硬不硬地知道,庄稼见了它就显得特别激动,特别是玉米拔节出穗时,每每看见天低云垂,大雨将至,生产队长就大呼小叫,连忙安排社员下地追肥,其实也不是追肥,严格讲是撒肥。大家齐刷刷地扎进齐腰深的玉米地,一手挎着肥料盆,一手抓起抛撒。这边刚刚撒完,接着雨点噼啪,过不了多日,再看玉米胡子一抹丛生,像青春期的少年;稍后玉米穗也开始粗壮起来,如叫驴裆下的阳物。生产队长喜的哈哈大笑,撸了把粗壮的玉米穗,说看了吗,这骚肥真雄! 我曾去枣庄化肥厂拉过化肥,因为化肥厂离我父亲的单位不远,所以对那一代也充满了亲切之感。化肥厂的大门不小,但不小的化肥厂大门还是小了。大门口到处是前来拉化肥的车辆,汽车拖拉机都规矩得很,呈扇面形展开排队;可一些毛驴车就不按规矩排队,在每个“扇骨”间加塞,驴套杂乱交织在车把上,赶车的人蹲在车上一边抽烟闲扯,一边看着拴在树下的驴骡,或突突打着响鼻,或悠悠荡着阳物显摆。 昨天到化肥厂里面探寻,看到的是一片凄凉,高高的管线高塔锈迹斑斑,散乱的维修车间机油味甚重,却唯独没了那令我难忘的骚气,就像一个孤独老妇的双眼,满目迷离,充满茫然。 聚艺谷的领导说化肥厂的地方以后将是两座学校,一处是小学,一处是中学,各三十六个班的。期待着,在不远的将来,这两所花园式的学校里蓓蕾绽放,百花吐蕊,气味芬芳,让我们去呼吸着未来,慢慢淡忘那曾经的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