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毛泽东的电报手迹,收报人是指挥大军解放枣庄的陈毅、粟裕。电报是1947年1月20日从延安发出的,那一天,鲁南战役第三阶段胜利结束,驻守枣庄的国民党整编51师全军覆没,中将师长周毓英和他的8000多部下被活捉。解放枣庄的战斗开始于1947年1月9日晚,也就是在陈、粟大军右纵队八师、九师打响峄县战斗的同时,左纵队华中野战军一师开始了对枣庄的攻击。一师当时人称陶师,师长陶勇,共和国未来的海军副司令。峄东战役结束后,粟裕把前线指挥部搬到了这里。因为此时他要打击的不仅仅是领着残兵败将、困守峄县的马励武,重点已经转移到了鲁南工业重镇:枣庄。
郭明泉(枣庄历史学者):这个地方之所以安排陈毅粟裕司令员,选择这个地方为指挥所,这个地方往南走十华里左右就是峄县城,往西二十华里左右就是枣庄,便于陈毅司令员和粟裕司令员指挥。所以把指挥所安排这个地方。
当时据守在枣庄城及其外围据点郭里集和齐村的守军,是由周毓英中将率领的国民党整编51师。该师虽非蒋介石嫡系,但历史悠久,清末成立,参加过甲午战争,抗战时期隶属于东北军序列,具有较强的战斗力。当时的枣庄城,活捉王继美的那场战斗刚刚过去半年,但这里已经国共易手,马励武、周毓英先后驻守,拼命加固工事,弄得一座小城高墙耸立,电网密布,深壕、地堡、鹿砦一应俱全,摆在陶勇面前的,显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党生科87岁(时为华中野战军营教导员 原江苏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第二次打枣庄没有打好,为什么没有打好呢,因为枣庄的地形和以前不一样了,敌人就发挥火力跟你打,伤亡很大,结果就没有打进去。
朱永良83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战士 原舟山警备区司令员):在大兵营的前边,敌人守备很顽强,51师,我们打进去以后,快打进去了,发起突击的时候,敌人打了燃烧弹,第一次见燃烧弹,我们那些同志牺牲了,当时17、18个人,燃烧弹烧的跟烧鸡一样,都蜷着。
攻打枣庄是一次城市攻坚战,担任主攻任务的华野一师是来自江浙地区的原新四军部队,素以擅长野战机动灵活作风顽强著称,但对城市攻坚战,缺乏经验。
朱永良83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战士 原舟山警备区司令员):新四军吃亏吃在不会攻城,炸药一响,他就冲击,那是不行的,正好都是飞石砸死了很多人。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我还有一个印象呢,就是在我们左边右边,一直到城里,反正新四军,这两个突破口,光尸体那都是排成队,一堆一堆的。
一连几天,战士们在枣庄外围工事连续血战,齐村、郭里集、大兵营、面粉厂、北大井,每一处争夺都伴随着巨大牺牲。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有个连长,叫杜才彪,上去以后,上面飞机大炮,他天黑的时候回来。100多个战士没有人了,他自己抬着担架下来的,特别是一个司务长,烧了很多饭,司务长跟连长讲,连长我这个饭没人吃了,嚎啕大哭,这个连长说,哭什么我们要坚强起来,他讲完了以后呢,自己哭了。
为了避免更大的消耗,陶勇报请粟裕批准,暂停攻击,并亲自到峄县,向山东部队“取经”,学习爆破攻坚技术。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山东的鲁南部队,有炸药包炸碉堡,我们开始不会啊,后来他们手把手教我们,教我们用炸药,TNT炸药,叫华氏炸药,战士们抱了一包以后,拿到敌人的碉堡上面去,当然要勇敢牺牲的。炸药包战术这是个很重要的战术。
龚欲民87岁(时为华中野战军连指导员 原人民解放军二十军政治部主任):我们不会用爆炸,后来我们向八路军学习,向鲁南八师学习,学习爆破的本领。
虽然当时参加鲁南战役的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都是在陈毅粟裕的同意领导之下,但是此前很少有机会协同配合作战,可以说,是在鲁南战役的战场上,让两只不同风格的部队得到充分的融合,也就是在鲁南战役胜利后的第二天,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称谓,即后来解放了半个中国的华东野战军。也是在那一天,即1947年1月21日,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撤销新四军番号,所以我们可以引以为豪的是,有着光荣历史的新四军,是在枣庄结束了其伟大历程的。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可以说我们战争年代,跟山东军民一起生活有三年多,并肩战斗,生死与共,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可以说山东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我们很怀念。
为了挽救枣庄危局,在国名党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的调度下,大批国民党援兵正蜂拥而至,近的已开至临城、台儿庄,危机当前,粟裕下令,非攻下枣庄不可,急调叶飞的一纵赶赴齐村,以便陶勇全力打枣庄,急令善于爆破战的八师,协助攻城。枣庄是一座工矿城市,不但建筑物坚固,同时由于离徐州机场距离不到100公里,国民党空军还能实时飞来增援,这给攻城部队带来了巨大危险。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蒋介石的燃烧弹有两种,一种是飞机扔的,一种就是手榴弹,我刚才不是说炸起来呼呼的,他这个燃烧弹他扔到地上,跟手榴弹是一样的,炸开以后呢,就和咱们春节小孩子放花筒那样,你身上不要多,就是你笔尖这么一小点,就行了,你沾上你肉,你就抖搂,越抖搂越多,浑身就烧掉了,也就是大半个钟头,把你这一个人烧到最后,就像咱们枣庄煤炭,烧这么一小块,到底我们连烧死了多少,反正一小组里面有几十个。
韩振举90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教导员 原舟嵊要塞政治部副主任):现在想想真是流泪啊,战士好啊,战士真是好,敌人的碉堡,城楼上驾着机关枪守着,爆破员送爆破,爆破西门外边守着的地堡,首先要炸他那个地堡,第一包,到那个桥上,不是打伤,就是打牺牲了。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我是打南门,我们这个八师整个来讲,不太很好,南门西门都没有打开,到了夜里三点钟,营长找来了,二连三连不行了,就看你一连行不行,就是我这个连了,实际也不行了,也伤亡很大的,打吧,组织组织火力,夜里三点钟就打了。刚一接近城门啊,我觉得不对头,为什么不对头呢,过去接近城门,敌人在城门顶上,打的炸弹咣咣的响。怎么这次大的炸弹,跟咱们春节放的鞭炮,轰轰的,到底什么原因搞不清楚,反正我们有一个团没打开,就这个南门。
韩振举90岁(时任山东野战军副教导员 原舟嵊要塞政治部副主任):看到战士趴在地堡上,抱着炸药,趴在那个地堡上,还没拉线,打牺牲了,还趴在地堡上,战士勇敢啊,没有二话,第一包不行,第二包,都分好的,排队都排着,那个时候,战士勇敢,现在想想,眼泪都掉下来了。真受感动。
从老人的追忆中,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当年那种战争的惨烈。
郭明泉(枣庄历史学者):当时坚固的工事很多。我军打这场战争很困难,在这场战斗中,我军广泛的运用了爆破技术,由于爆破技术的广泛应用,为我军打开了胜利之门,同时也为以后,华东野战军打更大的攻坚战,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在这次战斗中,也涌现出了很多的战斗英雄,比如电影《英雄儿女》当中的爆破英雄的原型,王成,实际上就是杨根思,就是在这次战斗中涌现出来的。
范执中80岁(时为山东军区一纵宣传干事 原南京军区58师政治部副主任):他(杨根思)这个解放战争中,有郭里集战斗,有齐村战斗,就累计起来,爆炸大王是另外一回事,累积起来最后评为华东一级战斗英雄。他(杨根思)就是靠这两次爆破。
解放战争结束后,一级战斗英雄,杨根思牺牲在了抗美援朝的战争中,但是英雄的业绩,永远值得鲁南大地深深铭记。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我们共和国的旗帜是用鲜血染红的,这些好像是很抽象的,但是我是卫生战士,我是亲身经历战士牺牲情况,
作为鲁南战役的亲历者,陈煜轩老人的思绪此时又回到了当年枣庄战场上。采访中,陈老还拿出了自己统计的鲁南战场上牺牲战友的记录。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受伤)干部82个,战士1037个,牺牲的干部22个,战士242个,失踪的61个,一纵一共1444个。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作为连长指导员心里知道,这次战斗,有好多的干部战士包括我,可能永远的在九泉之下了。也可能负轻伤,还能回来。也可能负重伤,这个很清楚。这100几十个人里边,也可能有几十个。今天晚上这一仗就结束了。心疼不疼呢同志,那首先包括我这个连长,也可能这一仗,我上面三个连长都牺牲了嘛,也可能摊着我,但是这很明确,我不牺牲,我不流血,叫谁去牺牲流血呢,对不对。特别是共产党员,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吃苦在前,享福在后,为了实现党的利益,你入党的时候,都讲清楚的,消灭日本人,解放全中国,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解放枣庄的战斗开始于1947年1月9日,从最初八个团的兵力,到19号夜间,增加到16个团,经过10天的攻坚战,终于强行突入了周毓英固守的51师师部,中兴煤炭公司。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我们攻的(南门),放了两包炸药,蛮顺利,攻进去了。
朱永良83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战士 原舟山警备区司令员):最后第二次突击才突进去,集中炮火,团长告诉炮兵连连长,你要集中兵力,集中精力,把炮弹打在突破口上,打了30分钟的炮火袭击,第二年基本上打光了,张连长带着突击队进去了,进去以后,打得比较顺利。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打进去,打巷战,到了夜间,第二天的下午就结束了。
1947年1月20日13时,经过10几天的反复争夺,国民党整编51师终于败下阵来,中将师长周毓英被俘。至此,历时19天的鲁南战役结束。
郭明泉(枣庄历史学者):鲁南战役它的意义很伟大,首先呢是解放了峄县、枣庄(及)周边地区,是山东八大战役之首。它打开了更加广阔的空间,为我军大幅度的机动迂回奠定了基础,为而后的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南麻战役以及济南战役都打下了基础。
鲁南战役胜利的第二天,恰逢1947年农历除夕,这无疑给了远在延安的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一份沉甸甸的新年贺礼,当时的《解放日报》为此发表了新年献词,毛泽东也专门发来贺电,欣喜之情,溢于笔端,他在电报中接连写下了甚好、甚慰。与毛泽东的心情截然相反,1947年这个春节,蒋介石肯定过得趣味索然,鲁南全线失利,国军精华快速纵队全军覆没。这无疑给全面发起内战不久的他当头一棒,当然,这里还并不是蒋介石噩梦结束的地方,不到两年以后,1948年11月8日,在淮海战役开始阶段,何基沣与张克侠将军率国民党第59军第77军两万余官兵,于贾汪、台儿庄防地起义,让开东起台儿庄,西至临城的百里防地。敞开了徐州的东北大门,人民解放军由此直插徐州以东地区,切断了国民党军西撤的退路,为加快淮海战役的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也加速了蒋家王朝最后灭亡的进程。被毛泽东称赞为淮海战役的第一个胜利,同时也宣告了今天整个枣庄市辖区的彻底解放。
陈煜轩85岁(时任华中野战军卫生员 原27军59师后勤部副政委):当回忆这段历史的时候,我们也是很感慨的。
刘林森81岁(时任山东野战军排长 原舟嵊要塞司令部副参谋长):你只有牺牲本人的局部利益,包括生命,才能换取全国人民的幸福。
我们镜头中的这些老人,最年轻的整80岁,最年长的谷红老人已经92岁高龄。他们的生命在接近尽头,他们今生今世或许将再也无法踏上枣庄这个曾经战斗过的战场……但是,枣庄不该忘记他们,枣庄人将永远铭记60多年前那段血与火的岁月。革命先辈为这片热土奉献的生命、抛洒的鲜血,必将化作丰碑,永恒地矗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